【磁石】三味线

【来自 @KANE 的吉原哀歌paro梗 

  写了四千多字发现自己把花魁和艺妓的概念搞混了,对不起kane,我给写成艺妓回忆录了 而且写的很无聊 但我还是不要脸的希望你能喜欢


【正文】


  雨下个没完,二宫探起身,这几日不见太阳,腰更疼了,他摆手叫身边的仆人把窗户关上,捏起烟袋吸了一口又吐出去,顿时室内被烟雾缭绕。


  “樱井先生来了。”


  二宫放下长长的烟斗,道:“说我身体不舒服,让他请回吧。”


  “可是,”仆人面带困色,“这几日您再不接客,馆主会生气的,何况樱井家的大少爷——”


  二宫拎起茶壶,抬手扔在仆人身前,紫砂小壶摔个粉碎,上好的普洱溅了一地,壶盖顺着一路“咕噜噜”滚到房门边,被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捡了起来。


  “把三味线弹得如此绝妙,这手摔茶壶可是可惜了。”樱井翔把玩着壶盖依在门口笑道。


  二宫垂下眼,把烟袋在手里转了个圈,挥手叫仆人退下,樱井这才走进二宫有几十叠大的屋子,他还穿着军装,想必是刚散了会议就过来了。才从远东回来不到一个星期不到,樱井翔便成了上流社会的焦点人物。这倒也是自然,樱井家是代代相传的名门望族,长子必须也得有头有脸才行。


  这些不必介绍,二宫自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,平日虽然窝在这吉原的尽头深处,但对社会上的事也必须摸个门清,不然在宴会等上流场合,怕是会出笑话。


  “刚从上海回来,有些地方生疏了,若有不妥之处,跟我说便是。”樱井大方地在二宫身前坐下了,把壶盖还给二宫,二宫没接。


  “不劳您费心,我何德何能受樱井先生抬举,实在是三生有幸,今日让您看见失礼之处,真是见笑了,只不过,”二宫拖长了声音,“前几日腰伤复发,实在是没有精力,就算您执意来,也只能叫您失望而归了。”


  樱井把壶盖放在一边,倒也没有被二宫惹恼,“当然,在这种时候还来打扰是我的考虑不妥,不过我也不想让二宫先生做什么,不过是想跟您讲讲话罢了。”


  “讲话?”二宫反倒笑了,“讲什么?


  “也没什么,就是觉得您像个故人。”


  “说笑了,五天前在西河岸的宴会上您与我是第一次见面。”


  樱井思索了一会,很快笑意也漫上他英俊的五官,“对,没错,您的三味弦真是举世无双。”


  “这片吉原上,比我更好的数不胜数,无论男女,我都微不足道。”


  “是么?”樱井用他两只极大的眼看着二宫,“那你告诉我这里最好的是谁?”


  二宫笑了,他稍微探起身说:“我也不知道。樱井先生,您这几日天天来找我,今天总算见了,可以请回了么?”


  樱井敛了笑,看着二宫淡淡道:“我知道你们同花街上的女妓不同,不然我也不会来,但我若真是想要你,同你们馆主谈上一刻便可,你何必这样?”


  二宫抽了口烟袋,眯了眯眼说:“那是馆主的事,与我无关。”


  樱井起身,看了二宫一会,便走出门去。二宫盯着放在一边的壶盖,吐出长长一口烟。


  正如樱井所说的那样,这片地区叫吉原,这是一个完全腐烂的世界,男人与女人、男人与男人,又或许可以总结为:有钱人与想要活下去的人,居住在这里的人以这里为生,又大多死在这里。


  二宫打七岁被卖到吉原的尽头的玉馆,这馆里都是男人,他们属于一个叫做Johnnys的美籍日本人。在这里的人与女妓不同,若是给玉馆里的男人们做一个定义,他们应该算艺妓。和歌、跳舞、演奏、俳句和礼仪,这是他们从小被教导着印在骨子里的东西。


  从学徒开始,十五岁入了名册后至今十年来,二宫虽不及馆里当红的两个堂本,更比不上当日惊动皇族的木村,也算在京城有了点名气,他不擅长舞蹈,长得也不算惊为天人,但三味线却弹得出神入化,还能自作词曲弹唱,尤为一绝,在大野智公演时,必少不了他伴奏。


  五日前二宫替生病的风间随他的恩客相叶去西河岸的宴会,他在京城也算有名,突然出现在宴上,自然是少不了侧目,这次的宴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名门少爷,认出二宫,便撺掇着让他弹一弹三味线助兴。事已至此,二宫自然无法推脱,上了台抱弦弹了几曲,赢得一片掌声。


  等下台时二宫瞥见角落里一群穿着绿色衣服的人,不用说他自然知道是军人,他不喜欢军人,偏偏其中一人走过来对他说:“您的演奏非常棒,我很喜欢。”


  那便是樱井,他刚从上海回来,脸上还带着那座城市的傲气,又或许是跟他议员的父亲还有显赫的家族一样,身上自然而然流露着贵气。二宫不喜欢樱井,对这样的人他向来提不起兴趣,却依然在样子上说:“多谢您的赞赏,区区小技不足挂齿。”


  “哦?听说你公演时票通常两日便告罄,”樱井把白手套在手里玩弄着,“我倒也想看看。”


  这瞬间樱井的样子突然惹恼了二宫,他这副在夸奖时也要趾高气昂的模样令二宫格外不爽,二宫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那可有难度了,馆里的客人才买的到票,您这等贵人只怕是看不着了。”


  樱井动作一僵,二宫欠身说:“我得去找我主子了,先走一步。”说完他便奔着相叶去了,留下樱井一人在原处。


  说实话,二宫真的没想怕樱井会把他怎样,因为他确信华族是不屑与他们太多接触,在这些人眼里,他们顶多算个高级玩物。


  第二天二宫在馆里呆着,自他上一个恩客去国外后,他便一直空着,这在馆里很不寻常,但二宫无心找下一个,虽然看上他的很多,但他竟一个个都拒绝了。Johnnys为此还发了脾气,但他一直在美国,平日馆里交给他的亲戚、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分别管着,这两人一直明争暗斗,此时顾不上二宫,加上二宫也没少给馆里挣钱,便由着他去了。


  中午二宫正在大野那里同他闲聊,仆人进来,说是樱井家的长子樱井翔想见他,二宫随口以自己腰疼答复了,没想到过会儿仆人抱着把三味线上来,说是樱井给二宫的赔礼。


  那把三味线做工极好,一看就是出自京都名家之手,二宫想了想,叫人收下了,一旁的大野淡淡道:“怎么,你对华族有兴趣了?”


  “我向来有自知之明,与那群人划清界限,”二宫转着烟袋,“这不过是个赔礼。”


  大野应了一声,不再继续追问。


  然而接下来几天樱井竟日日来,指明要见二宫,二宫烦的不行,他想不通樱井为何看上自己,按他这样的大少爷,早应该被自己的反讽气的摔桌子,又怎么会有兴趣?难不成他真想做玉馆的客人?


  推脱了几日,最终成了刚才的结果,大概樱井以后也不会来了罢,想到这里二宫心情顿时好了,起身喊了人进来说:“去大野的舞馆。”


  大野智比二宫长了两岁,十七岁时跳着牛若丸便响彻京城,整个吉原他的舞都是一绝,更别说他还有一副不亚于堂本刚的歌喉。大野性子相当温和,与世无争,二宫觉得同大野说话没什么顾虑,便交了他这个朋友。


  下月初是大野的公演,和二宫不同,大野是那种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类型,于是基本每一季,他都要被安排几次公演。为大野的舞伴奏是二宫自愿的,但他不会场场都会上,通常是首场和千秋,临近首演,大野天天去舞室,自然二宫也要去。


  樱井没再找过二宫,首日的公演也如期来了,二宫为大野伴奏,一票难求,来的也不乏上流社会人士。大野跳的宛若牛若丸下凡,二宫也把自己的琴技发挥了十成十,散场时两人站在台上,赢得如潮水般的掌声。

 
  结束以后二宫看见了松本润,他出身富商世家,家里算得上富可敌国,和相叶是商学院的同学,二宫知道他对大野有点意思,但大野不太看得上比自己小的,便一直有意没接触。相比华族,二宫并不反感松本,他说话直,性子也不算坏,是个好人。


  一看见大野和二宫,松本便上来跟他们说话,其实大部分都是跟大野在聊,二宫被冷落在一边有点百赖无聊,突然身后听见一个声音:“润,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,害我找你好久。”


  二宫回过头,看见樱井迈着大步向他们走来,今天他穿的是黑色西服,掩盖了英气,多了几分文气。松本见樱井来了笑道:“碰见了熟人,正聊着就把你忘了,对不起啊。”


  “巧了,”樱井瞥见二宫,“你这熟人我也认识。”


  “哦?”松本顺着樱井的目光看向二宫,“nino和翔认识?”


  “我前几日刚送给他一把三味线,不知何时能听本尊弹弹?”说着,樱井朝面色阴沉的二宫一笑,二宫没说话。


  “既然这样,你们二位就单独聊聊吧,我们不打扰了。”松本见机顺手把大野拉到一边,笑着走开。


  剩下二宫和樱井相互对试着,这气氛着实尴尬,不成想二宫先开口道:“既然樱井先生这么想跟我聊,那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谈谈?”


  樱井一愣,想了想说:“去我车上谈吧。”


  二宫也不是没有坐过车,虽然这是种属于有钱人的东西,但他身边不缺有钱人。樱井的车很大,他坐进后驾驶,樱井合上车门,封闭的空间就剩下了他们两人。


  “我很好奇,”二宫抓起和服一角,“您为什么对我如此有兴趣?难道我有什么过人之处?”


  “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。”


  “这样老套的台词,我可不会相信。”


  “你不喜欢我么?”樱井扭过头,“有很多人巴不得和我说上句话。”


  二宫从腰上抽出烟袋,闭上眼吸了一口,“对,就是这样的口气,听起来充满了优越感,趾高气昂,你们都是这样。”他睁开眼,把烟吐在宽敞的车内,“我不喜欢,我很讨厌。”


  “你真的很有意思,尤其是作为一个、”樱井顿了一下,“一个来自吉原的人。”


  二宫转过头不解地看着樱井,樱井继续说:“你和吉原的人都不一样,跟我所认识的人也不一样,你就像是、是个——”


  “——异类。对吗?”


  二宫接上这一句,他把烟袋插回腰带上,对沉默着的樱井微微一笑说:“三味线收下了,下次樱井先生总该请我去宴上坐一番了吧?”


  樱井同二宫对视了一会,“好。”他说。


  在启程去宴会前,二宫在门廊上遇见了中居正广,中居是打十年前就包下木村的恩客,他很有钱,也很神秘, 他打量着穿着流纹和服的二宫,二宫便朝他微微欠身行礼,中居背着手走过去,低声说:“你还是跟以前一样,脸上和心里都叫人看不透。”

  
  昨日雨停了,空气中还浮动着连日来的潮气,江水在这几日涨了不少,正利于泛舟,二宫不喜欢船,但宴会办在江上的船中,他也只能来了。踏上船后他没急着找樱井,在甲板上呆着吹了一会风,觉得舒服了点。


  “和服很好看。”樱井眺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,“良辰美景,佳人在陪,兴致正好。”


  二宫回过头说:“可惜我自小就容易晕船,怕是会坏了兴致。”


  樱井微微一笑,把手里的酒递给二宫一杯。


  “樱井先生您不去里面看看?这可是您的宴会。”


  “千盼万盼才请来二宫桑,怎么能不和你不多呆一会?”樱井摘了手套,“对了,我可以叫你nino么?”


  “一个称呼罢了,您随意。”


  “nino,你对我依然是不冷不淡。”樱井笑了,“但没想到你真的来了,还这样好看。”


  二宫垂下眼,正要再开口,突然船舱内一阵喧闹,紧接着冲出来一个人,后面跟着的喊:“抓小偷!”


  樱井把酒杯塞到二宫手里,说了声“我去看看”便跑去了,正迎上冲过来的小偷,两人扭打起来。樱井是军校出身,渐渐占了上风,见自己有些不敌,小偷退后两步从怀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刀子,朝樱井捅过去。


  二宫心叫一声不好,抬手把手里的酒杯丢了出去,他长年弹琴,手劲也不小,酒杯稳准狠的砸在小偷脸上,樱井趁机一个飞踢把他踹翻老远,二宫惊魂未定的吁了口气,樱井望过来,“谢谢——”


  突然肩膀上承了一股大力,二宫整个人的重心都向后倒去,视野倾倒的时候,二宫最后瞥见的是樱井朝他伸出的手,然而他还是跟随重力落入了水中。


  可惜了我一千块钱的和服,馆主知道了,一定会打死我,这是二宫最后的想法。


  ............


  “咕咚、咕咚。”


  他听见耳边水花拍打的“扑通”声,在冰冷的江水中,他漂浮着,挣扎着,无助和绝望把他逐渐吞没。


  ——那时在吉原的入口,被按在地上不停抽打的他,也是这样的心情吧?


  谁来救救我?


  他伸出手,徒劳的抓着,意识混沌了,他张开嘴,还没有喊出声,水就灌了进来。


  “不....”


  那个时候,快被打死的自己,也是这样吧?大概是觉得快要死去了。


  他渐渐的闭上眼,任由自己向下沉去。


  “——住手!”


  睁开眼,记忆里那张脸面孔和眼前的人完全重合在了一起。那个声音重新出现在耳边,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。


  “二宫——!”


  二宫猛的睁开眼,一股劲坐起来大口喘着气。


  “你醒了?”


  他定了定神,发觉樱井正坐在自己身边,递过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说:“姜茶,喝了吧,能驱寒。”


  二宫接过杯子,一边喝着,他才发现自己在一间卧室里,此刻他正躺在床上,樱井则坐在床边,这房间独特的装潢和上下的摇晃感提醒着他:他还在船上。


  “我——”二宫试着开口,发现嗓子有些沙哑,“我掉进江里了么?”


  “是,被那个小偷推进去的。”樱井给二宫拉了拉被子,“他已经被警/察先带下船了,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。”


  二宫揉了揉头,在江水中泡过的脑袋现在还有些沉痛,“谁把我从水里救上来的?”


  “我。”樱井说。


  二宫愣了愣,这时他才注意到樱井也只穿着白衬衫,发梢似乎还有些潮。


  “谢谢。”二宫把杯子在手里转了转,“谢谢你救了我。”


  “我应该先谢谢你,”樱井摆了摆手,“多亏你砸了那个小偷,不然现在的我肯定身上要多道刀口,所以我救你是应该的。”


  二宫摇了摇头,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是有点迷糊,“我的衣服呢?”


  “刚才我让仆人拿去晾了,但那身和服怕是毁了。”


  “可惜了,那套衣服很贵。”二宫略心疼的小声说。


  “改天我带你去再订一套,用京都的师傅。”
 
 
  “樱井先生,在你身边呆着可够危险。”口气里的戏谑毫不掩饰。


  樱井也笑了,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递给二宫,二宫接过抽出来,雪亮的刀刃上反射着银光。


  “怕危险的话,拿着它便是。”樱井用手弹了一下薄薄的刀片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

  “不,”二宫把刀收回鞘里,对着樱井露齿一笑,“我还挺喜欢危险的东西的。”





  自落水后,二宫在馆里修养了半个月,但这半个月的空缺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坏影响,因为樱井在这期间常常来玉馆找二宫,虽然他并没有包下二宫,但二宫除了樱井也谁都不见了。


  管着二宫的老女人自然是都很高兴他能被樱井家看上,馆里的人也说二宫是找上了大主,可事实上到现在为止,樱井都没碰过二宫一根指头。樱井只是挑着日子过来看看二宫身体,送点东西,跟他说说话便又走了,二宫也不挽留。


  等二宫彻底好了的时候,秋天也来了。他可以出屋那天,樱井带着他去了他所说的京都老师傅那里,老工匠们在二宫身上用软尺量来量去,拿着各种各样的布料问二宫喜欢哪一件,他把布一股脑抱在怀里,赤脚奔到樱井前问:“哪个好看?”


  奔跑时,二宫的领口敞开了,露出光滑干净的脖颈,但他自己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,这时气喘吁吁的他有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朦胧感。樱井觉得自己有些移不开目光,他随手扯出二宫怀里一匹布说:“就这件。”


  “那就这件吧,”二宫退回去,继续被匠人们围住,他“咯咯”地笑了,“你真随便。”


  “因为你穿什么都会很好看。”这回樱井认真道。


  做新和服花的钱比旧和服贵了三倍,旧和服是他的“哥哥”给的,这个哥哥已经被他的恩客赎身带出了吉原,对吉原的人来说,这是他们的终极目标。二宫从没想过自己能离开吉原,对他来说,这个地方活着是他的鱼缸,死了就是他的棺材。


  新和服送来的那天二宫把它从箱子里捧出来,手指抚摸着华丽的花纹,他费了半个时辰把这套千金的和服穿上,又费了半个时辰化了只有在公演时才化的妆。等站在镜子前时,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所惊讶了,樱井说的没错,他穿什么都会好看,这张脸就足够撑起全部。


  从三楼的和室能看见江岸,当二宫提着和服下摆走进屋子时,樱井捏着酒杯的手顿了一顿。二宫跪坐在樱井身边,就像是对待他每一个恩客那样,用他所练习了千百遍的手法重新给樱井斟了一杯酒。 


  做完这些后,二宫退到樱井对面,他拿起三味线开始弹奏。他弹得很认真,曲子从他手中的乐器上自然而然的流出来,一曲尽了,樱井才发觉自己端着的酒一口都没有喝。

  
  江心映了一轮圆月,音乐飘散从楼中飘散到江上,酒未醉人,人先自醉。


  樱井放下酒杯,起身凑近二宫,他还在目不斜视地弹着,大片的后颈早已被净收眼底,樱井伸出手,把二宫身后的腰带轻轻解开,二宫不为所动。樱井拉开二宫的第一层外套,随着动作,二宫的锁骨露了出来,但他还在继续着。


  “别弹了。”樱井抓住二宫的手,音乐戛然而止。


  二宫扭过头,在极近的距离下两人几乎能接吻,但他们都没有动,于是二宫笑了,他轻轻地在樱井脸上吹了口气,就像崩断的弦一样,樱井的理智在二宫这一击土崩瓦解。


  剩下的事情对二宫来说再熟悉不过,樱井像剥茧一样,把他从繁重的衣服中捞出来,直到二宫被一丝不挂的放在榻上,迎接樱井炽热的身体。在这方面,二宫也是自小就被认真教导过的,但樱井似乎也不是第一次,他便顺着樱井,这是他们真正的第一次,但却像是第一百次那样契合。


  第二天早上二宫醒来,看见那贵重的华服被丢在地上,皱巴巴堆成一团,便又笑了,他翻过身,樱井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,二宫闭上眼,陷入他的怀抱。


  日暮时樱井和二宫一起回了玉馆,二宫看着他上楼走进老女人馆主的房间,当樱井从再走下来时,二宫知道自己有了新的恩客。离开前,樱井从袖子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放在二宫手上,等他走远了,二宫才把布包打开,里面的钱是曾经的他接十个客人的份量。


  跟樱井的事,二宫算自打自己脸,大野也学坏了,揣着明白装糊涂,常常用这件事撩他。可即便樱井选择了二宫,二宫也从来没有把自己与樱井放在对等的位置上,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,虽然平时他依旧对樱井不冷不淡,但他知道分寸。


  樱井是个近乎完美的人,他对二宫极好,好过二宫曾经的每一个恩客,不只是物质上,还有精神上——他从来不会对二宫用粗暴的话语,也不会表现出对他身份的轻蔑,他真的很尊重二宫。


  那日二宫被载着一路到了马场,下车他看见樱井骑在马上,手持疆绳,骑装把他衬得英姿飒爽,这样的樱井不禁叫二宫看的痴了。正发呆着,樱井勒马停在二宫身前,朝他微微一笑。


  “上来么?”他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递给二宫。


  二宫想也没想,抓住樱井的手,樱井拉他上马,双腿一夹马肚,马长嘶一声向前疾奔,速度很快,也很颠簸,但二宫并不害怕,因为樱井靠在他身后,牢牢的把他抱住。他能感觉到樱井的呼吸在耳边,这时二宫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颤了颤。


  二宫每天拿着樱井送给他的刀看来看去,在樱井找他之前,他会认真换好衣服,梳洗打扮,他掐指算着樱井来的日子,就像记账那样写在本上。大野瞧见了,对二宫说:“那个少爷怎么把你迷成这样?”


  “啰嗦,”二宫踢了大野屁股一脚,“管好你的松本少爷就行。”


  “那小少爷可真是厉害....”大野嘟嘟囔囔的揉着腰坐下,“我这么大年纪真的禁不住折腾了。”


  “哈,那不是很好吗,至少说明他很喜欢你。”

  
  “那nino,你和你的樱井少爷呢?”


  二宫卷起本子,朝大野头上一通猛敲。


  但是,在接下来漫长的一个星期里,樱井都没有再来找过二宫,虽然东西还照常送着,钱也照样不断,但他一次都没来过玉馆。最先沉不住气的是二宫自己,他找到风间,让他替自己叫相叶问问樱井到底在做什么,为何突然消失人间。


  得到的答复是格外现实的,风间吞吞吐吐的告诉二宫,樱井之所以这一个星期没来吉原,是因为他的未婚妻从欧洲留学回来了。风间递给二宫一张照片,照片上有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孩子,眼睛很大,笑容很甜,这是华族源家的长女,二宫颤抖着手接过照片,踉踉跄跄的走回自己房间。


  二宫突然想起小时候他的哥哥对他说:“nino,想在吉原活下去,就记住一条,不要动心。”


  “怎么才能不动心?”二宫问。


  “心死了就不会动了。”


  “可心死了人怎么办,不也会死么?”


   “不会的,”他的哥哥把手放在二宫头上摸了摸,“别着急,只要你在吉原,便总有一天会遇见让你心死的人,但你不用怕,因为这是件好事。”


  二宫把照片捏在手里,抱膝望了一晚月。


  五天后二宫才见到樱井,与那次一样,樱井身上还穿着未脱的军装,应该是散了会就直接过来的,二宫起身把烟袋磕了磕,淡淡地说:“你来了。”


  樱井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,这是自他包下二宫以后他们最长的一次分别,他也充分相信二宫知道那个微妙的理由,但二宫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,这让樱井把事先想好的话全都憋在了嗓子里。


  二宫温顺的帮樱井脱下外套、倒茶,樱井甚至怀疑起二宫是否曾像只小兽一样跟他呲牙咧嘴。他有些不安地抓住了二宫的手说:“nino,你过得怎么样?”


  “我很好啊。”二宫轻轻地低下头回答。


  这样的不安感在樱井心里膨胀,他想了想,问出了一句错误的问题:“你想离开吉原么?”


  “什么意思?”二宫眯了眯眼。


  “nino,我想给你赎身,你愿意吗?”


  茶杯被打翻在地,烫的二宫一缩手,但他没有在意,他瞪着樱井,拔高声音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
  “我说,我想给你赎身。”樱井抓过二宫烫红的手轻轻吹了吹,“我要带你离开吉原。”


  “别开玩笑了!”二宫把自己的手猛地抽回去,“我不同意!”


  “为什么,你是不想离开这里么?”樱井惊讶的看着二宫。


  “不管我想不想离开这里,我都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,”二宫慢慢跟樱井拉开距离,“樱井少爷,不要把游戏玩的太投入了,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。”


  “nino,难道你不喜欢我?”樱井亮而大的眼睛中光豁然暗了,“我以为,你至少——”


  “你别忘了我是什么人,”二宫冷哼了一下,“我是卖身的人,要是每一个对我好的恩客我都喜欢一遍,现在我岂不是早就成情圣了?现实点,咱们就只是肉体与金钱的交易,别和我谈不着边的。”


  樱井失望的神情毫不掩盖的表现在脸上,他沉默了一会说:“nino,我是喜欢你的。”


  二宫藏在衣袖下的手攥紧了,樱井继续说:“从一开始的相遇时,我就被你所注意到了,我觉得你与我似曾相识,而你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那样与众不同,越跟你接触,我就越想了解你、占据你。你是独一无二的,而且我一直认为,你也喜欢我。”


  “你想太多了。”二宫冷冷一笑,“樱井先生,看在你对我的恩上我提醒你,作为华族继承人,您做事要三思而行。”


  “你是觉得我做事情不经思考吗?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——”


  “您是有未婚妻的人,要是您的未婚妻知道原来樱井少爷是经常出入吉原的人,她会怎么想?”


  话才出口,二宫就知道自己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,他来不及后悔,樱井的脸已经沉了,二宫干脆自暴自弃的继续说:“这地方您以后还是少来为妙。”


  樱井没再说话起身而去,离开前他站住脚对二宫说:“你还记得十五年前在吉原大门口快被打死的学徒么?”


  二宫抬起头望向樱井,顿时脸色惨白。


  “看来你没忘,我也想起来了,为什么我觉得见过你。”樱井扶着门框低声说,“二宫和也,你还欠我一条命呢。”


  直到樱井的身影消失许久,二宫依旧没能缓过神来。他颤抖着拉开自己的衣服,左小臂下一道淡淡的白色伤痕若隐若现,那是他永生难忘的一段记忆,也是他与樱井真正的初遇。


  时间退回到二宫被母亲卖到玉馆后三年,在这里作为学徒的他每日白天给馆里的人打杂,晚上目睹一幕幕不堪入眼的场景,十岁的他开始产生了厌恶和抗拒。于是在某天,他偷偷地爬上来玉馆的高墙,想要从那里翻出去。


  他被追逐着一路跑到了吉原大门口,接着就是一阵毒打。时至今日二宫已忘记了大部分细节,但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用左臂护头,鞭子便都落在了他纤细的手臂上。没有人阻拦,大家都把二宫当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。当时小小的二宫已经心如死灰,他没有力气去挣扎叫喊,只能一下又一下的受着鞭打。


  “别打了!”


  那个声音二宫现在还记着,就像那张脸一样,他一辈子都忘不掉。他看见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、却神气冲天的男孩站在他身前,用命令般的口气说:“你住手,再这样就是杀人。”


  “你是哪来的小屁孩?”打人的管事问。


  那孩子皱起眉刚要开口,忽然他身后跑来一个管家似的人扶着男孩的肩膀说:“少爷啊,赶紧走吧,这不是您呆的地方!”


  少爷?二宫趴在地上迷迷糊糊的望着男孩:他穿着做工极好的衣服,身后背着一个牛皮的小书包,举止言谈都格外傲气。男孩没理管家,走到二宫身前又重复了一遍:“不要打了。”


  管事也打量了男孩一番,男孩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,倒在手上,都是钱,他把手伸给管事说:“别打了。”


  管事看了看男孩手里的钱,又看了看他身后那辆车,一把从他手里抓过钱,在二宫身上踢了一脚,转身离开。等他走远了,二宫从地上慢慢爬起来,人群散开,那男孩站着他身前,两人对视了一会,他对他一笑。二宫最后一个记忆就是男孩回头看他时,领子上露出了樱花的刺绣。


  后来等二宫稍微长大一点,就知道那樱花是华族樱井的家徽,他也知道救他的那个男孩是樱井家的长子樱井翔,那时二宫刚入名册,樱井也去上了军校。他曾想过去找樱井,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,因为他们的人生绝不会有交集,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。


  再在西河岸宴会上见到樱井是出乎二宫意料的,虽然他知道樱井从上海回来,但他想不到自己竟真的能碰到他,樱井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。虽然樱井并没有认出二宫,但这样的相遇让他非常不安,他想拉开与樱井的距离,但这似乎起了反作用,随着事情的发展,一切都脱离了二宫的掌控,包括他对樱井的感情,更包括这样的结局。


  已经到了深秋时节,天气转冷,二宫叫下人把夏衣收起来,那件和服也被他放在了箱底。樱井似乎看起来是不会再来了,二宫决心把他与樱井的故事永远忘掉,他开始重新接客,他还不算老,就算走了恩客,也能再火上几年。


  大野也要走了,谁都没想过他能比二宫更早的要离开这个地方,松本润赎了他,要带他去美国,走之前大野把自己所有带不走的东西都指名给二宫,他对二宫说:“nino,活的别太累,多吃饭。”


  我活得累吗?二宫反问自己。他没有告诉任何人,其实他还一直拿着樱井给他的刀。


  那个雨夜在自己三楼的窗户处,二宫看见远处冲天的火光,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不安。第二天早上风间冲进他的屋子,手上拿着一份报纸对他说:“nino,你看!”


  二宫接过报纸,上面写着昨晚议院着了大火,当时正在木制建筑里开会的众军官和议员们全部被烧死,无一人幸免,在名单上,二宫清楚的看见了“樱井翔”三个字。


  他反反复复的确认这个名字,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来,赤脚下楼就要冲出玉馆,风间拉着他喊:“nino,别这样,那里什么都不剩了,你去也不会有什么。”


  二宫挣脱了风间,嘴里不停念叨着一句话:“我不信。”他跑了出去,消失在雨中。


  到了第二天傍晚,他还是没有回来,人们不禁都说:“怕是跑了吧,要不就是死在哪里了?”馆里的老女人很生气,二宫要是没了,对馆里是个不小的打击,她正要派人出去找时,二宫自己回来了。


  相比跑出去时濒临崩溃的样子,回来的二宫神色恢复了以往的冷静,但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却失了光彩。他什么都没说回了房,连风间也不敢上去问,等二宫换好衣服下楼,他才敢小声说:“nino,你没事吧?”


  “我没事。”二宫竟笑了,眼睛却如死水,“我再也不会有事了。”


  樱井的葬礼很隆重,各方名流都前来悼念,人们都说天妒英才,报纸上也大篇幅的写满了关于葬礼的长篇大论,二宫当着众人的面把所有的报纸都扯烂了说:“别拿这些让我看见。”那晚他抱着樱井送给他的三味线弹了一整夜,黎明时他对着初生的朝阳,砸烂了琴。


  头七那天夜里二宫终于又下了楼,他在玉馆后院的老樱树下面挖了个坑,把樱井的刀埋了进去。夜深了,二宫坐在土堆边盯着从没开过花的老樱树发呆,月朗星稀,今晚是个好天气。


  “不回去?”


  熟悉的嗓音从二宫头顶传来,他浑身一颤向上望去,樱井坐在玉馆的墙头,一身白衣,朝二宫微微笑着。


  “你?!”二宫大惊,从地上站起身,“你不是已经——”


  “嗯....”樱井用手托住下巴,“是啊,因为今天是头七。”


  二宫转了转眼睛,脸上的神色豁然黯淡了:“何必回来。”


  “这人世我来了一遭, 最后想来想去也只有你,”樱井从墙上翻身跃下,“我怎么也放不下。”


  “别过来。”二宫撇开目光说。


  “nino,对亡魂就坦率点吧,”樱井走近二宫,拉住他的手,“我还想听你弹一次三味线。”


  二宫在颤抖,但他没有把手抽回去,只是微微点头道:“跟我上去吧。”


  “我给你那把呢?”进了房间,樱井没寻着那把三味线,问二宫。


  “砸了。”

 
  “砸了?!”


  二宫把柜子里原本那把旧的三味线拿出来,擦了擦淡淡说:“因为你死了。”


  樱井眯起眼,叹了口气,两人对坐下,二宫拿起三味线开始弹。曲子从没听过,调随着演奏逐渐由缓变疾,搅得人心惴惴不安,二宫像是要把今生的曲都在此刻弹了,樱井也屏气凝神听着,仿佛偌大的世界里只有二宫的琴声。


  “嘣!”


  声音戛然而止,断掉的弦软软垂下。


  二宫从地上猛地站起身,把三味线举起来重重砸在樱井身前。他冲过去,一脚揣在樱井身上,抡起拳头便要打下去,樱井没有挣扎,任二宫把他摁倒,二宫深深吸了几口气,松开了攥紧的手。


  “你这个混蛋!樱井翔!你这个混蛋!”


  话说到第二句,二宫的眼眶已经红了,再开口声音带了哽咽,他退开两步跪坐在地上,捂脸痛哭,樱井爬起来抱住他的肩膀低声说:“对不起。”有什么可对不起的?二宫想,欠的都还了,拥有的都失去了,他还是不多不少,孑然一身。


  樱井的拥抱比他想的温暖了无数倍,也许灵魂也是有温度的,在把自己的身体交给樱井时,二宫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: 他不过是在错误的地方,遇见了正确的人,这都是命。


  “我从没有喜欢过除了你之外的人。”月已升到了中天,二宫从床榻起身举着烟袋深吸了一口,“从....你救了我那天开始。很可笑吧?”


  “完全不,我也没有喜欢过出了你以外的人,不过都是逢场作戏、受人摆布罢了。”樱井深吸了口气,“在没有回国前,我从没见过我的未婚妻。”


  “大概是因为天亮的时候你就消失了,所以我才能把这些话讲出口。”二宫扭过头,朝樱井再次笑了笑,“也许现在是梦也说不定....”


  他凑上去,话语在唇齿的厮磨间截断。窗外,月前飘来一层薄云,月光把天地的影儿都照的模模糊糊,朦胧如梦。


  日上三竿,二宫揉着头从榻上爬起来,见自己身边躺着一个人不由得猛一激灵,他半信半疑凑过脸,身边还熟睡的那人正是樱井翔。昨夜的记忆在脑中复苏, 二宫顿时觉得脑子里有如十几挂鞭炮同时爆炸,炸的他如同五雷轰顶。


  “唔....”那边樱井揉了揉眼,“nino...”


  二宫一轱辘爬起来掐住樱井的脖子大吼道:“你敢骗我!”


  “啊啊啊啊啊!别掐了我错了!我错了nino!”


  “你竟敢耍我!还用这种幼稚的方式!”二宫松了手,但嘴里依然不停,“樱井翔!你真的太讨厌了!你是来看我出丑的吗?!”


  “咳咳咳!我不想瞒着你的!”樱井揉着脖子坐起身,“nino,那场火灾是一次有预谋的暗杀,所以我将计就计,让家族对外宣传自己死了,我打算回上海,正好我家在上海还有一些产业,今晚我就离开这里。”


  二宫动作一僵:“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?”


  樱井抬起眼点点头。


  “那你还不如死了。”二宫背过身说。


  “不,kazu!还有第二个选择,你知道的。”


   “你想好了,你会很亏的。”他没有转头。


  “说什么傻话,”樱井抓住二宫的手,“你可是玉馆的红人,京城第一的三味线,我这是真正的回本生意。”


  “你这个无赖。”二宫笑了,“从一开始就纠缠我,烦得要死,害得我什么也没有了。”


  “是,所以以后三味线也只能弹给我了吧。”


  二宫看着樱井,许久,郑重的点了点头。







  晚饭时见二宫还不下楼,风间终于忍不住凑到门缝前说:“nino,都这个时辰了,出来吧。”


  没有回应,房间里似乎没有动静,风间又敲了敲,干脆一把拉开,屋内空无一人,窗户大开,此刻天边火烧般的夕阳随着晚风吹进屋子,尽收眼底,叫人看的不禁屏住呼吸。风间怔了一会,目光落在桌上。


  一把三味线静静置放在桌上,断了的弦软软垂下。



End.



【kane酱小天使,谢谢你的支持!我写了HE!将近三个月前的点文,拖了这么久我真对不起你..........

  最近给颂太太安利了自己的在人间,颂太太很喜欢,我突然后知后觉很想问问看过在人间的各位,大家是怎么看待这篇并不成熟的文的呢

  无论什么都行,我很想听听,感谢w

  ps:私给我最好w(喂你真烦!】


Samha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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